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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安山海(16)

作者:伊犁可甜

    她想了很久,想的神智都模糊了,还是没想出来,却在这时,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上。



    那股带着恶意的视线让她因为疼痛而昏昏的神智瞬间回笼,还来不及诧异,惊恐却先泛上心头——那是谁?



    是谁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是谁将视线落在她上?



    她浑的血都早冷了,此时偏又觉着好像更冷了一层,瞳孔里凝出无尽的恐惧来。



    那视线死死落在她上,如毒蛇吐信tiǎn)舐过脊背脖颈,那不带温度的吐息似也在脖颈后出现,吹的她浑上下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一阵阵的发冷。



    是谁……醒来了?



    ……



    又是一片刀戈声,人影缭乱,哭喊声嘈杂一片,分不清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仿佛四面八方都是哭声。



    天上昏沉沉的,浪涛席卷的声音轰隆如惊雷,响彻在这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白唐感觉自己行走在这乱糟糟的城市里,眼前都是那些人伸出来的手,其中还有些熟悉的面孔,都在眼前昙花一现,便被洪水卷入深邃的浪花里,



    “洪水!洪水来了!”



    “快跑啊!快跑!洪水淹过来了!”



    “爸爸……呜呜呜……爸爸救命啊!妈妈!妈妈!”



    “救命~救命啊~”



    天空又是一裂,无数奇形怪状的东西从裂缝里掉下来,带累一连串房屋倒塌下来,又埋藏了许多奔跑逃命的人。



    白唐伸着手,徒劳的想撑起倒塌的房屋,可他那能上天入地的能力似乎全不在上,连他整个人都有些软绵绵轻飘飘的。



    他伸手去抓那半截子被埋在土里的人,手却穿过了那人的手,落在了空处,再一错眼间,那推着庞大建筑残渣的洪水兜头就卷了上来。



    他被卷进洪水里,无论如何都传不上气来,眼睛却看见许多同他一样漂浮在洪水里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最多的,却是小小的婴儿和孩童,一具具幼嫩的尸体,都无知无觉的随着河水漂流。



    白唐心头难过,他看不得那样的景——那些小生命都没来的及体会一番人世变化,也没来得及享受生命的愉悦。



    这一,是天河水从九天落入凡尘的第一,已然尸横遍野,鲜血混着河水,将所过之处都染成一片鲜艳的红色。



    白唐拼命挣扎着,体仿佛重又轻盈起来,一下落在了破碎的天上,他看见无数正在战斗的天神与穿黑甲的逆天者们一股脑的被那洪水冲走,昊天与苏毓秀交战的余波将天界都震的塌陷下来……



    白唐深处其中,渐渐竟忘了自己的名姓,只化成了一个兵戈下的战士,分不清是哪一方的,他也战斗,也呐喊,也被洪水冲天,溺死在澄澈的水底……



    地府里万鬼嚎啕,那些有滔天威



    能的府君齐心胡持着结界,却终归被一道令万鬼疯狂的召唤令打碎——无数恶鬼涌动着,前赴后继的奔出地府,用仅有的残躯去铺设那一道救命的桥。



    “莽苍幽魂,冥冥厉鬼,我以魂祭,诏令尔来!神皆无能,鬼渡苍生!”



    那声音嘶哑凄厉,从人间土地上传入幽冥,响彻地府,终究是将那些原本是人的鬼魂召走了大半,那许多鬼魂,竟都自愿脱出了被府君保护的地府,齐齐奔赴上面那人开辟的死亡之路。



    欢欣鼓舞,携手而去,争先恐后,绝无退缩。



    丑陋的、艳丽的、宽宏的、自私的、高的、矮的……交缠在一起,手挽着手,脚踩着脚,灵体被拉的老长,嘶喊叫嚷着在那人旁起了一座通天的桥。



    及至桥毁鬼崩,无数没了神智的恶鬼都依着本能,反扑到那人上,一口口啃啮他的神魂。



    白唐看着那人狰狞至可怖的脸,浑都发着颤,他一下子就扑了过去,伸着手一下下推着那些恶鬼,他俯下,只恨自己不够肥胖不够高,不能将他整个护在下。



    那得多疼啊……



    那个人的上爬满了怪物,各个失心疯也似啃啮着他,啃一口,尤嫌不足,恨不能扒拉出骨头渣子,再吸一口,嚼一嚼。



    白唐从看见这末世洪水之时积攒的痛心到此刻,终于到了极致,他压抑不住的尖叫:“滚开!都滚开!”



    “滚远点!不许碰他!”



    那个人经着那样的疼,却连惨叫都不会,只会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几个闷音来。



    白唐拼尽了全力护住他,却还是感觉那些鬼怪怪叫着在他们之间钻了缝隙,不肯放过他。



    洪水又一个浪头打来,他嚎啕出声,声音被洪水闷在里面,半点都未传出。



    “白唐!醒来!”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冷冽的男声,声音低低的,带了些焦急,偏他也不会别的叫人的法子,只好叫魂似的,用那没感的调子一遍遍的道:“醒来!白唐!”



    白唐忽的一下就坐了起来,心里还正肝肠寸断,眼下就出现了一张冷面的僵尸脸来。



    白唐道:“你是畜生么?疼了都不会叫唤?”



    他眼圈还有些红,眼睛像是被山泉水洗过,明亮亮的清澈,面色却凶狠,如同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呲牙亮爪就要撕人。



    墨赦心里不解,面上却没露出来,只安慰也似的道:“不疼,没事。”



    末了,又道:“你怎么样?”



    白唐死死的盯着他,那股子盘旋在心中的郁结一点都没散去,反而越来越深,一想到他曾那样挣扎,他只恨不能以自替之。



    那是他的兄弟、师傅、朋友,怎么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那样的罪!



    他心里大恨,恨的几



    呕出血来,恨不能立时就杀回去,将那些没神智的魑魅魍魉一一屠遍!



    “白唐,你梦见什么了?”墨赦见他面色实在古怪,那双素来干净通透的桃花眼里凝了层霜,怎么都不肯融化,连那张脸看起来都越发的冷硬,有些森寒的冷漠。



    没听见白唐回答,墨赦微微蹙了眉,道:“太极图还差一抹有有义的魂,太上借你的记忆重塑那时场景,借此让他的一缕神魂重得感……他那缕承载了喜怒哀乐的神魂已自投炉鼎,太极图得了大灵,不就能开灵智,铸造成形,你放心。”



    白唐看着他浅淡冷峻的模样,又过了片刻,才歪嘴笑了下,眼睛里的霜雪一层层的融化,又是风化雨的柔和。



    他别过眼,没再看墨赦,只一下从躺着的那方莲台上翻下来,活动着手脚,眼睛四下打量着太上的这座大,道:“啊,那就好。太上怎么说的?什么时候能把图给我,咱们回去要办的事可有点多,我有点着急。”



    这是一处侧,内摆着仙气盈盈的桌椅摆设,墙壁上照旧贴了几个黑白相见的八卦,简单朴素的近乎死静,没半点活力。



    白唐只望了这大一眼,就觉着不喜欢,边活动手脚边琢磨着这地方不能多呆,呆久了让人闷。



    是的,他没有心脏的腔里不痛快,憋屈的他想杀人放火,全是因了这地界的风水不好。



    墨赦觉得他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便顺着他的话头道:“太上说约莫得三五个时辰。”



    白唐便笑,大踏步朝外走,道:“那也好,咱们也别上蹿下跳的折腾了,我看太上他老人家这太清境就很好,安全又舒适,咱们就在这儿等上一会儿。”



    墨赦跟在他后,形越发淡薄,仿佛在光线下晒的久了就会化掉,道:“嗯,你可以出去逛逛,看看太清境的风景。”



    白唐噗的笑出声,心说老墨这是拿他当小孩哄呢,当他的好奇心还跟少年时一样旺盛呢。



    这灰蒙蒙的太清境有什么可逛?他转对着他招手,道:“我一个人多不好玩,咱们一道吧,一起长长见识。”



    说是如此是,到底两人也没真去逛,反倒随意找了个角落,白唐又厚着脸皮去问那两个童子讨了酒来。



    足足有五大坛,都是齐整的黑色坛子,齐刷刷的摆在墨赦脚边。



    白唐不客气的拍开一坛,浓烈的酒香顿时扑鼻而来,他深吸了口,甚是沉醉,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缝,大咧咧的道:“快喝一口,看看这太清境老君收藏的酒跟别人的有什么不同。”



    他倚靠着廊柱坐着,腿耷拉在台阶下,显得格外的长,似乎整整三个台阶都要放不下它。



    近来白唐常喝酒,似乎对这东西格



    外的有独钟,墨赦每次都沉默的陪着喝,于他们而言,喝人间的酒如饮水,酒劲从来不过。



    可掺了灵气的地府烈酒,或者仙界的酒,不一样,那是真真能让他们醉的。



    墨赦喝了一口,品了品那个味道,就放下坛子,道:“是好酒。”



    白唐嗯了声,也喝了口,跟喝水似的,半点反应都没有,还抖机灵的朝着墨赦摆手,道:“我心里有数呢,这酒喝不醉我,你可别说扫兴的话。”



    墨赦的话胎死腹中,略想了想,就道:“太极图到手,便只剩大椿的种子了,很快了。”



    山海有大椿,八千岁为一,八千岁为一秋,天地初生之时便有了大椿,能撑天地,高不可达。



    而他们来此要寻的四样神物,不知不觉竟就只剩了那最后一样,也不知前途又是怎样的凶险。